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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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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淑妃身邊的宮女映珍步履匆忙地回到住處,迎面撞見瑞珠。

“娘娘讓你去打水,你上哪裏去了,這麽久才回來?”瑞珠奇怪道,“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我已經叫人待會兒送水來了,娘娘在屋裏嗎?”映珍往屋裏看了看,放低了聲音問道“我有事要稟告娘娘。”

瑞珠也跟著輕聲道:“在看書呢。”

映珍進了屋,就見周淑妃坐在燈下看著平日裏看的那本詩集,施禮道:“娘娘,奴婢有事要稟。”

周淑妃擡眸看她,笑問道:“你去打水,看到了什麽?”

映珍往周圍看了看,留在屋內伺候的就只有她和瑞珠,便走近周淑妃身旁,說道:“奴婢回來的時候,路過行宮西邊那條長巷,見到衛將軍在和人說話。”

“哦?”周淑妃放下了書,“衛將軍……就是昨日騎射比試得了第二的那位吧?”

“是,而且與他說話的應該是名女子,奴婢親耳聽見衛將軍稱對方‘妹妹’,還說……心意什麽的。”映珍將衛淳的那句告白的話給聽得一清二楚。

“衛將軍倒是好興致,竟敢半夜私會宮娥。”周淑妃冷笑一聲,“西巷那兒是誰住著呢?”

瑞珠比較清楚這些事,想了想便回道:“應該是莫昭容。”

“是她……”周淑妃沈吟道,“聽聞這位衛將軍是安西將軍麾下,想來在西疆時就與莫昭容素有交情了。”

“但那巷子裏黑燈瞎火的,那女子又站在陰影裏,奴婢離得遠,沒能看清是誰,也沒聽到她說話。”映珍低著頭,秀眉微蹙。

換句話說,她沒能抓到現行,人證物證俱無。

“不是莫昭容,便是她身邊的宮女,與外男私會可是大罪。”周淑妃輕輕搖了搖頭,“只可惜他們有了提防,那衛將軍不日便要返回西域邊關,怕是拿不住他們了。”

映珍道:“奴婢險些被他們發現,只能離開,想著先回來告訴娘娘。”

“無妨,你們都別把這事往外說。”周淑妃思索著吩咐一聲,暫且把這事擱置不提。

等尋個機會,旁敲側擊地去試探下莫昭容,說不定能有所收獲。

漆黑的深夜忽有一道電光劃破天際,亮了一瞬後,驚雷緊跟著炸裂,自西而東向天際滾去,隆隆聲不絕於耳,這場秋雨終於淋漓暢快地下了起來。

自秋獵回宮後,莫渝連著大半個月都沒能見到李懷璟,不過有些傳言時不時地飄入耳中。

大概是說六王爺李天吉忤逆叛上,當夜被李懷璟親率禁軍甲士擒住,廢為庶人,賜毒酒自盡。

朝中因此事一片嘩然,有說逆賊該死,皇上殺伐決斷幹脆利落的,也有說皇上絕情,絲毫不顧手足之情的。

而李懷璟派出去的大臣,從六王爺原先的那座信王府中查抄出了與一些京城和地方官員勾結的罪證。

諸如誅其黨羽之類的事,李懷璟在登基時就已經做過了,這會兒處理起來照樣輕車熟路,該殺的殺,要貶的貶,流放充軍的則發配邊疆。

只是這些搜尋到的罪狀需要細細查證,牽涉人數不少,便花費了不少時日。

莫渝倒是沒想到,那晚李懷璟把她送去行宮是為了能放手去鏟除六王爺,又想他這段時日應該就是在忙著處理這些事,不禁又是好一陣感慨。

接連下了幾場雨,到了十月,天氣徹底轉涼。

李懷璟終於處理完了由六王一事引發的諸多事宜,又開始讓汪華帶著奏折天天往莫渝的猗蘭殿去,說是看到她心情就好,恨不能在這裏上朝。

莫渝在知道那些事後,就感覺李懷璟的心意還是挺好揣摩的,以往的種種猜疑與試探,不過是他缺乏安全感罷了。

所以在她向李懷璟保證過不會背叛的那時起,就算他再怎麽突然變臉,也從沒罰過她什麽,幾乎事事都由著她。

莫渝如今是越來越不怕李懷璟了。

就是李懷璟總來猗蘭殿,惹得其他妃嬪連連抱怨。

她們忌憚此前那林才人被廢入冷宮的事,倒不敢對莫渝做什麽,就都到趙皇後那邊去告狀了,說莫昭容無視後宮規矩,獨自霸占皇上,請趙皇後去規勸皇上雨露均沾。

趙皇後雖然同樣心懷不滿,但能看出皇上對莫渝有多寵愛。

況且她原本就不受皇上喜歡,哪裏敢去和皇上提這事,便全都推了回去,只讓其他妃嬪們對皇上多用心思。

莫渝怕惹禍上身,勸李懷璟好歹也去幾次其他妃嬪那兒。

可狗皇帝就是不聽,還是照樣每天往她這兒跑。

莫渝被氣得一看見他就在心裏痛罵,遲早有天會被狗皇帝給害死。

直到後來,那些見不到皇上的妃嬪想得到皇上恩寵,便借口要向莫昭容請安,跟著成日裏往猗蘭殿來,在殿裏坐著喝茶,一喝就是一整天。

莫渝被她們攪和的什麽事都做不成,鬧得煩了,索性讓人閉門謝客,連帶著把李懷璟也給拒之門外了。

李懷璟在她這兒碰了一鼻子灰,沒奈何,只好接連數日召了幾個妃嬪侍寢,也去了趙皇後和周淑妃那兒,用的還是之前秋獵那晚對周淑妃用過的法子,這才免了一場後宮風波。

十月十八日,是趙皇後的生辰。

為給趙皇後過千秋,宮中大擺宴席,又在太液池的遠水臺上擺開戲臺,南昆北戈皆有,遍請後宮妃嬪聽戲,以做消遣。

椒房殿的太監王安雙手呈上戲折錦冊,請趙皇後點戲。

趙皇後接了戲折,先點了出壽誕日必備的《八仙慶壽》,又點了《龍鳳呈祥》中《大別宮》一折。

宮裏向來喜歡喜慶熱鬧的戲文,再怎麽離合曲折,也得有個大團圓的結局。

《大別宮》這折戲講的是東吳孫尚香與劉備完婚後辭別吳國太,隨劉皇叔去往西蜀。此二人結為連理,倒也算得上是段佳話,團圓喜樂,是出熱鬧的戲文。

趙皇後點完,便命王安將戲折交給周淑妃,請她也點兩出戲。

周淑妃不做推辭,接過錦冊隨意翻了幾頁便道:“那本宮就點這一折《百花亭》,再來出《狀元媒》吧。”

莫渝聽周淑妃點了《百花亭》,心道她莫不是在埋怨自己?

這《百花亭》又名《貴妃醉酒》,楊貴妃在百花亭久候皇帝不至,得知他別幸西宮江妃,愁怨難消,命裴力士與高力士添杯奉盞,在百花亭喝了個酩酊大醉,悵然返宮。

周淑妃以前是最得皇上恩寵的,如今這份恩寵卻被莫渝給全占了去,難免會心生怨懟。

幸好狗皇帝識時務,雖然他那事不行,但知道該怎麽演戲來維持雨露均沾的表象,日常賞賜也沒缺過其他人的,以此平息後宮妃嬪們的妒火。

莫渝一邊想著,一邊從桌上擺著的果盤裏抓了一把瓜子,自顧自地嗑瓜子、吃茶、聽戲。

那遠水臺上鼓鑼聲起,戲子們粉墨登場,扮成八洞神仙,赴瑤池為南極仙翁慶壽。

戲近尾聲時,眾仙站在臺上口頌祝詞,祝趙皇後有無疆之壽。

趙皇後作為今天的壽星,心裏高興,笑著命人打賞戲班。

今年入秋後,她雖生了場病,但不似往常那樣時斷時續的好不利索。況且李懷璟之前收回了周淑妃的協理六宮之權,趙皇後當然是心情舒暢,連帶著人也精神不少。

臺上你方唱罷我登場,演到《狀元媒》這出戲的時候,周淑妃忽然開口與莫渝搭話:“那若不是有那珍珠衫,只怕柴郡主要被錯點鴛鴦,抱憾終身了。昭容妹妹,你說是也不是?”

周淑妃這話說得總感覺意有所指,莫渝一怔,放下茶盞往她看了過去。

難道那晚她和衛淳私會的事,是被周淑妃的人給瞧見了?

不過聽周淑妃這話,肯定沒拿到足夠的證據,不然早就上告給皇上治她的罪了。

莫渝悄悄摸著手腕上戴著的螭龍紋白玉鐲,對自己默默念叨了幾句“穩住,別慌”,這才笑吟吟地說道:“妾身也這般認為。幸而妾身去歲入京見駕,得蒙聖眷,此前皇上賜這玉鐲給妾身,想來也與那珍珠衫一樣,好叫妾身免遭旁人誤會。”

“昭容妹妹這是說的哪裏話。”周淑妃笑了笑,心裏卻藏著幾分不悅,“皇上與昭容妹妹兩情相悅,對妹妹的好那可是獨一份的,只是旁人難免會覺得遺憾,以致生出些流言蜚語來。”

後宮之中最忌專寵,她寧可皇上見一個愛一個,也不願皇上獨寵莫渝一人。

這次沒能拿住莫渝的把柄,也不知往後還有沒有機會了。

“淑妃娘娘言重了,妾身與諸姐妹們同為皇上身邊的嬪妃,自然是同受皇上恩澤。”莫渝往趙皇後那邊偷瞧了一眼,“宮中姐妹眾多,在一起說笑玩鬧,也不會覺得寂寞。再說皇上向來公平,又哪裏會讓人心生遺憾呢?皇後娘娘,妾身說得對嗎?”

這原書雖然沒寫完,但畢竟是她寫下的設定,她當然知道趙皇後並不是真心喜歡李懷璟,而是對那位名喚柳玉的侍衛有情。

周淑妃想說她與衛淳有私情,她便要拉著心裏同樣藏著位小情郎的趙皇後下水。

趙皇後聽聞此言,果然蹙眉道:“這臺上唱的戲極好,偏你們有這麽多閑話要說,都好生聽戲吧。”

“妾身謹遵皇後娘娘教誨。”莫渝應了一聲,不再繼續說這事。

卻見趙皇後朝她笑道:“既然如此,莫昭容也點一出戲吧。”

“是。”莫渝接了王安遞給她的錦冊,見上面分幾頁寫著十幾出戲目,便挑著點了出在這些裏面她最為熟悉的《長生殿》,“那妾身就點這折《重圓》吧。”

莫渝點完戲後,輕抿了口茶,看著臺上扮成各種角色的戲子們出神。

按設定,原主牽掛家人,而且和皇上在一些事上還挺聊得來的,算是有點接受自己成為後妃的命數了,在秋獵那晚也並未直接答應衛淳的提議,許是有個什麽契機才讓她下定決心,必須逃離皇宮。

不然就憑那行宮後巷松散的守衛,李懷璟又分心帶兵對付六王爺去了,要逃走可比這深宮高墻要容易多了,又何必吃藥裝死出去。

系統說衛淳結局完成了三分之一,也指的是他提議私奔,並未偏離原設。

但莫渝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去做這些通往悲劇結局的任務,或許能有什麽辦法可以改變結局,又能算是完成任務。

只是她在那天以後就常常會想,自己或許是真的喜歡上李懷璟了,所以才會在已經決定加速劇情發展盡快完成結局之後,卻斷然拒絕衛淳的那個提議。

然而狗皇帝的身邊有這麽多女人,何嘗見他對哪一位付出過真心?

莫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若不出意外,來年此時大宣國破,她明知道李懷璟會在那時死去,卻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產生感情。

哪怕照系統所說的那樣,他們兩人是可以兩情相悅的,卻又早就知道無法終老,該當如何?

只聽那戲臺上咿咿呀呀地唱道:

“塵緣倥傯,忉利有天情更永。

不比凡間夢,悲歡和哄,恩與愛總成空。”

莫渝聽著這折戲文,頓覺無限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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